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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不授权任何形式的自印,请多包涵。

【Thor】高塔上的囚者(锤基)CH.1-10

【高塔上的囚者】 


Lo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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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Loki.」


他浑身冷汗地惊坐起身,梦中那两个单词组成的一句话所带来的窒息感仍然同水蛇一样,粘腻而冰冷地紧紧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他大声地、搜肠刮肚地咳嗽了一阵,总算暂时摆脱了濒死一般的恐惧,随之而来的是虚空的脱力,他重重地倒回了床上。

Loki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的右手,中庭的月光透过窗户,如水一般地流淌进来,他的右手在微弱的光线中映入他的眼睛——细瘦而苍白,宛如中庭那些垂死的病人。

恐惧这种感受对于Loki来说早已不陌生。这种感觉第一次袭击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正从阿斯加德断裂的彩虹桥上坠入宇宙洪荒之中。伴随着那两个冰冷的词语带给他的绝望,耳边隐隐消散逝去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的哥哥,他的仇敌,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然后他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当然,他以前也体会过类似的情绪。很久以前他还有一个王子的身份,以这个身份他参加过战斗,在被敌人层层包围不得而出的焦灼中,他已窥见了恐惧的一角;在约顿海姆的冰天雪地中,他的手臂在冰霜巨人的手中改变了颜色,隐蔽却又无处不在的恐惧已向他睁开了双眼。

但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碰触到恐惧的实体。

黑暗并不是虚无。宇宙的深处万籁俱寂,但并非空无一物。黑暗和未知是包裹着恐惧的面纱,那躲在暗中的巨兽会不时伸出利爪和獠牙,撕扯他的身体,蚕食他的心智。

而在那之后,恐惧有如家常便饭,渐渐变成他平铺直叙的情绪的一种。如果实在难忍,就翻个身,咳嗽几声,失序的心跳便会缓缓地恢复平静——他早已有了很多办法来对付恐惧,甚至让它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破晓时天边泛白,房间内黑暗的阴影逐渐为微白的光亮所取代。

噩梦让他清醒。即使现在仍是深夜Loki也不可能再入睡,何况已经天光大亮。

Loki下床把窗帘拉开,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他在中庭居住已有近十年,颇为讽刺地,就住在纽约,这个曾经差点被他毁掉的城市。当他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排成长龙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楼房和颜色不那么纯净的天空。仿佛一切都与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毫无疑问,这些自称为人类的蝼蚁,记性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在这座城市,纽约,好像人们更加善于遗忘。Loki丝毫看不出几十年前那场战争带给他们的疮痍和伤痛。

遗忘越快的生物越是命贱。蝼蚁就是很好的例子。

早已没有人能够认出他就是几十年前带给这座城市一场巨大灾难的罪魁祸首。

那些和他交过手的复仇者呢?也许老了,也许死了,管他呢。

数十年前奇塔瑞人在地球的大败似乎真的给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地外文明以震慑,这几十年来地球平安无事,偶尔有些小骚动,在新的复仇者们的铁蹄下根本不堪一击。

而就Loki住在这里的十年来,风平浪静,平静得他都有些磨拳擦掌地想要再挑起些什么乱子。

不过,这些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是要搬家。

对,他要换个住处。 


Loki喜欢一个人待着,非常喜欢。因而他也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和锋芒。

但在中庭,似乎刺探别人的隐私是蝼蚁们的乐趣,它们甚至好像能从别人或幸运或不幸的遭遇中汲取养分,它们嗅觉灵敏,能挖地三尺揪出旁人内心的隐晦,剖出来曝晒在阳光下,然后会有更多人如同嗜血的野兽闻到了血腥腐臭的气息聚集过来,兴奋而癫狂。

Loki发现他周围的邻居们站在离他不远处窃窃私语并不时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的时候大约是在一个星期以前。如果他愿意,他的听力可以变得很好,于是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听清了那些人刻意压低声音所讨论的内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大致意思就是说,他来这里有近十年了,容貌却没有丝毫变化。十年前隔壁刚开始换牙的小丫头如今已是风姿绰约,开始有意无意地冲着街对面骑自行车的男孩子暗送秋波。而Loki,始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模样。当那个小丫头的媚眼投射在他身上的时候,她的父母好像是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然后察觉出不对劲。

流言宛如瘟疫,甚至比瘟疫散播的速度还要快。

Loki并不担心那些跟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如同快下雨时总会看到成群结队的蚂蚁,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不担心,但是也不喜欢。

Loki早已习惯颠沛流离,这几十年来他辗转到过宇宙的各种地方,炽热流火的,天寒地冻的,最后来到的中庭,无疑算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他有神的体质,但经过这许多年的奔波,已让他的身体受尽折磨。更何况他受过很重的伤,虽不怕迁移转徙,但并不代表他不想追求暂时的安稳。

因此,他不想让那些窃窃私语的范围继续扩大了,他不怕麻烦,但不想主动找麻烦。


新房子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并不远,几个街区可以隔绝叽叽喳喳的谣言。更何况他的新房子在27层,层楼直上的电梯只通向相对的两户人家,而他的新邻居是个寡居的年老女人,耳背,视力也不怎么好——这是Loki会选中这座伫立于一个小小的陵园旁边的高楼的原因。

原来的房主将举家搬到澳大利亚,于是房子以很公道的价格卖掉了,Loki其实也不在乎房子多少钱——他总有办法弄到钱。

拿到钥匙之后Loki决定走回去。

对于他来说,中庭的阳光总是温和的。即使是在天光大好的大晴天,也不会有阿斯加德那样耀眼到刺目的阳光,灼热到似乎会让人受伤。

Loki摇摇头,挥别不合时宜的遐想。

这座公寓楼与一个陵园毗邻,纽约人对生死没什么忌讳,墓地出现在市中心也没什么奇怪。

Loki沿着陵园之外围着的灌木旁的小路走着,园内巨树参天,不时有低矮的枝桠伸出灌木墙外,阳光透过树枝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似乎隔绝了尘世喧嚣,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风声流转。

不远处正在举行一场葬礼,隆重而肃穆,Loki漫不经心地望向身着黑衣的人群,他们个个神情悲伤,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哀戚地哭着。

中庭的人类生命何其短暂,短短不足百年,快得还不足以挽留一场回忆。

Loki别开眼,离人群越来越远的时候,一个名字让他停下脚步——

“Jane Foster……”

Loki不无惊讶地回头,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他还是看清了墓碑上的照片,人类的面容极少能够让他留下印象,而Jane Foster算是个例外——她的头发白了,眼角和额头全是皱纹,但眼神没怎么变,是他不喜欢的那种神情。

在牧师拉着长声的致辞中,Loki听到了这个女人的一生——她终身未嫁,将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她热爱的天体物理学,桃李满天下。

在她的墓碑前,有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站在那里,神色凄楚,Loki看着他俯下身亲吻Jane的墓碑,表情虔诚而真挚。

爱而不得吗?

Loki勾了勾嘴角,转身准备离去。

忽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击中了他——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压迫感,危险的,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退缩的……温暖的感觉。

“Loki!”

熟悉的声音仿佛要贯穿他的双耳,Loki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那种危险的温暖袭上他的手腕,整个后背仿佛都贴近了热源。

Loki挣脱了手腕的束缚——这没费掉他什么力气——那人仿佛自己不应该碰触他一般地松了手,等待他转过身来。

在那熟悉的面容映入双眼的时候,Loki有些佩服自己居然得体地笑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Thor。”


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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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桥修复之后,Thor通过它去的第一个地方还是中庭。

有一天Odin Allfather告诉他说在中庭即将举行一场葬礼,是他的一位故人。

故人——是的,也许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给Jane Foster,或者说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这样一个定位——他们曾是朋友,或许还曾是情侣。如今,她已走完了她的一生,而他还有一生要走。

Jane的离世并没有让Thor感到过多的悲痛,起码,不会比当初她没有通过Odin的试炼而被强行遣返中庭的时候更令他难过了。那时的他已经接受她的离开,现在她只不过是永远地离开了而已,而他已经不必说服自己再去接受一次。

他来到中庭,没有惊动任何人。复仇者已经换了人也换了模样,鉴于这些年来地球的安全状况颇佳,他与新的一批英雄们并无交集。

当然,他没忘了换一套黑色的西装,把时常披散着的金发梳理好,然后静默地站在人群的最后,远远望着墓碑的照片上那双曾经令他心动过的眼睛。

Jane的容颜早已老去,唯有眼神没有变。是他曾经喜欢的那种神情,是——与他送她永远离开阿斯加德的那一天,同样的眼神。

倔强而又不屈的,即使那时候那双眼中已满是泪水。


那天他站在金宫高耸的塔楼上目送已被消除了记忆的Jane远去,也许是他凝视那道背影太过认真,连Sif的靠近都毫无察觉。

「她走了。」Sif轻轻地说。

Thor没有答话。

「她走了。」她又说了一次。

Thor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说,「我正看着。」

与她对话他并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窗前。高塔上的风扬起他红色的披风,在地上投下一片忽明忽暗的阴影。

见他没有交谈的想法,Sif有些失望,但她还为他带来另外一个消息——

「Loki认罪了。」

Thor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Sif仿佛被他吓到了一样,身体一抖,再次重复:「Loki认罪了。」

「不可能!」Thor扫了一眼不远处关押Loki的空荡荡的牢房——今天是审判日,他当然不在这里——他是出了名的银舌头,前几次的审判他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七个长老活活气个半死,为什么这次……

Sif的眼光闪了闪:「他不值得你为他如此费心。」

Thor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奔下冗长的螺旋台阶,要往英灵殿前的广场上跑去,那里,他的弟弟正在接受众神的审判。

「Thor!」Sif跟在他的身后跑下来,「没有用的!他已经在众神之父面前认罪,罪名既已坐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Thor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Sif,呼吸不稳,眼中有隐隐压制的怒火。

Sif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在身体的两侧握成拳,她的胸前也上下起伏着,努力平静自己的气息:「而且……你知道,」她摇摇嘴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知道Jane Foster是因为什么没有通过众神之父的试炼么?」

Thor觉得自己的脑中“嗡”的一声,他看着Sif,听她继续陈述着残忍的事实:「刚刚……也是他自己承认的。」

Thor踉跄了一下,与此同时,广场上响起了一阵欢呼。

众神之父已经给出了审判最终的答案——

Loki Laufeyson,永久驱逐。


审判结束后Loki又被带回高塔上的囚室,对他的处决将于七日后进行。

Thor站在牢房之外,看着Loki安之若素的神情。仿佛白天在广场上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就坐在那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Thor甚至觉得,此时的Loki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种安宁的光芒之中,他周身的光亮,将旁人拒之千里之外。

包括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他站在那里良久,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牢房之内那人阅读的好兴致,直到Loki因为过长时间的阅读而不得不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才仿佛是刚刚发现了Thor站在那里一样,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勾起嘴角。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和我道别吗?」

他的声音犹如Mimir泉清澈见底的水划过圆润的鹅卵石,平静而舒缓,好像他仍是那个天生高人一等的阿斯加德小王子,丝毫不见被判处重罪的窘迫和恐惧。

此时的Thor甚至有些痛恨他的冷静,却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跟着一起平静下来——他承认对Loki的了解不多,谁能够真正了解他呢?但是Thor知道,此时他的怒火和怒吼都不可能对Loki产生丝毫的影响。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Thor问。

「什么?」

「审判。」Thor说,「前几次你都在为自己脱罪。我知道,有些罪名的确是言过其实。」

「但大部分都是真的。」Loki一脸无所谓,「除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部分,Odin的惩罚也是我应得的。」

Thor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牢房近前,一手锤上透明的魔法屏障,屏障和他的护腕撞击起了呲呲拉拉的火花,Loki还佯装被吓到地退了一步。

「怎么,我的认罪换来了阿斯加德的安宁,反倒让你不满意了。」

「你知道这惩罚意味着什么。」Thor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Loki摊手笑笑:「罪名是我的,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Thor觉得自己早已被激怒了,可是声音还是控制得很平静:「我再问一次,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他顿了一下,「和Jane有关吗?」

他以为这个名字会激怒他——他知道Loki从来不喜欢Jane——然而他错了。因为Loki立刻笑出声来,他的表情明朗,甚至不是方才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他眼睛闪闪发光,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是懵懂少年的时候,他得到父亲少有的赞扬,或者母亲温暖的礼物的时候……那么神采熠熠,Thor看着这样的Loki,觉得自己好像将他这样的表情已遗忘许久。

「她告诉你了,Sif,是她吗?」Loki问,「她和你说了我是怎么在那个女人的试炼中设置了重重障碍,即使我被关在这里,我仍然可以看见她在Odin给她的幻境中迷失方向,然后不知所措地嚎啕大哭……」他笑得越发厉害,「你见过她嚎啕大哭的样子吗?她的脸皱成一团,嘴巴咧着,真难看。」

「够了!」Thor猛地转过身去。

在他的身后,Loki继续说:「如果你想知道细节,去问Sif吧,她……」他顿了顿,「我都告诉她了。」

如果说Thor这一生有什么后悔的事,在那天没有再回过头去看Loki一眼应该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件。那天他带着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塔牢,铸成了他与他的弟弟长达数十年的分离。

第二日他便因为阿斯加德的边疆传来了被巨蛇侵袭的警报,披上战甲而去战斗,待到他凯旋的时候,阿斯加德已经再也没有了名叫Loki Odinson的王子。取而代之的是英灵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供奉了一个空白的铭牌,唯一能够看出一点类似Loki的痕迹,是铭牌上墨绿色的锈斑。

Loki,自那一日起,从阿斯加德消失了。

在那之后Thor曾经无数次试图寻找Loki,在他成为了阿斯加德的国王之后,他还一度不顾长老们反对的声浪,动用国王的权力将这样的搜寻扩大到了九界之外。

然而,Loki被驱逐的时候,彩虹桥还未被修复,这就意味着如同他第一次跌下彩虹桥一样,没有人会知道Loki会被放逐到什么地方。包括目视三百里的Heimdall,睿智而仁慈的预言者Frigga,还是拥有无上智慧的众神之父Odin本人,都不会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即使这样,Thor依旧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再见到Loki,即使无数次派遣出去的使者统统无功而返,即使绝望的悲痛不断蚕食他的信心,他仍然这样毫无理由地相信着。

于是,就在一个微微潮湿的中庭的清晨,他作为过客旁观一个人离去的同时,迎来了一场重逢。


他的侧脸没变,背影也没变,仍然是那个戏谑着和他开着恶劣玩笑的弟弟。他瘦削的侧影被中庭树木粗大的树干掩住,下一秒他又走出了树木的影子,淡金色的阳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这情景让Thor猛然想起多年以前,Loki年轻的面容从英灵殿高大的石柱之后慧黠地探出来,那双翠绿色的眼弯成漂亮的弧度——阿斯加德有着九界之内最绚烂的阳光,此时此刻,却抵不过回忆中一个人微笑的表情。

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身体已经追了出去:“Loki!”

然后他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凉却是实实在在的温度,而他立刻躲开了。

他看着他的弟弟转过身来面对他,竟是一如回忆中的那般微笑。

他听他说:“好久不见了,Thor。”


Lo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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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几十年的漂泊时光中,Loki偶尔会想到,或许有一天,他和面前这个人会有一次重逢。

无关乎欢喜,无关乎想念,他只是知道Thor一定会找他,直到他找到为止。

那天的傍晚在高塔上的囚室中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便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年——这是Thor的脾气秉性,甚至无关乎他是他曾经的弟弟。

Loki当然也设想过再次见到Thor的情景,无非是无休无尽的争吵或是毫无章法的厮打,却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平静而无声。

那个骄傲鲁莽总是自说自话的Thor好像忽然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他的男人。

Loki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这场对话还是由他开始:“我听着呢,不准备开始你一长串的说教吗?”

Thor依旧望着他没说话。

Loki耸耸肩——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他只好走了。

转身的时候听见Thor喊了一句:“母亲病了!”

Loki顿了一下,眼神闪了闪,随即弯起嘴角回过头:“你和谁学的?”

“什么?”

“我问你和谁学的,她真的病了吗?”


以前他和Thor大多数的对话全部都是鸡同鸭讲,他不肯听他,他也说服不了他。他们的性格和观点是如此迥异,Loki不禁奇怪,他们曾经作为兄弟相处过千百年,而在最后的崩塌到来之前,这千百年来他和他居然能相安无事。

毫无疑问,在那段他想要忘却也差不多快要忘却的曾经,他作为弟弟,一度深深地敬爱和崇拜过他的哥哥。后来他发现自己不过是众多敬爱崇拜他的人之一,而Thor对于这种廉价的崇敬只怕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不会在意。

在Loki的记忆里,Thor最让人恼怒的地方莫过于他从来不会考虑对方怎么想——我所喜欢的,Loki你一定会喜欢,我所痛恨的,Loki也必定和我一样深恶痛绝。他忤逆Odin,他令Frigga伤心哭泣,可是他错得那样理直气壮唯我独尊,然后问Loki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这样做?Loki喜欢安静,而他偏要拉他去和别人打架;Loki喜欢魔法,而他整天在他面前炫耀武器……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而今天,他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提到了母亲。

不是Odin,不是那四个总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朋友,不是他的锤子——天知道从前这些词汇从他口中说出的频率有多高——而是Frigga,是Loki对于遥远的阿斯加德仅存的一丝牵挂,是他的,他们的母亲。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也许Frigga真的病倒了。

Loki不否认听到“母亲病了”的时候内心的颤抖和犹豫。但是,他和Thor的对话从一开始就被对方抓住心神的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怪而不真实,他早已习惯被他误解,被他强迫,被灌输被说教,却从未有过如此仅因为他短短的一句话便心旌动摇。他的第一句便紧紧攫住了他最在乎的,这怎么可能呢?他不可能知道他想什么,不可能了解他在乎什么,这只是凑巧罢了。


Thor往前走了一步打断了他的遐想:“我不会用母亲生病来和你开玩笑,Loki。”

Loki看着Thor,他的眼神那样认真,湛蓝的虹膜宛如一道漩涡,Loki不得不别开眼。

“很严重吗?”他问。

“如果你关心,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看看?”Thor说。

Loki被他的问题逗得笑了出来:“回去?”他说,“这宇宙之中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回去’的?”

“Loki……”

“不过几十年而已,你的记忆力便这么差了吗?”Loki顿了一下,“永——久——驱——逐——当年Odin拉着长声宣读的审判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产生耳鸣,难道你丝毫没有印象了吗?”

Thor立刻抬起头:“父亲也会很后悔……”

“不需要!”Loki抬手打断他,“他是否后悔,因为什么后悔都与我无关。我不否认我在阿斯加德的过去,但现在乃至以后的永远,阿斯加德的一切和我毫无关系。”

“也包括母亲吗?!”Thor有些急了。

Loki抬眼看着他,良久,他轻轻地说:“是的,包括母亲。”

Thor似是生气了,他蹙紧了眉头更上前一步,几乎和Loki鼻尖对着鼻尖:“你知道她多么为你牵挂担忧,自你一走音讯全无……”

“不然呢,”Loki退开半步,无谓地耸耸肩,“你希望我每到一个地方给你寄一张明信片吗?”

Thor叹着气摇头,似是无奈于他的固执:“你忘了,如果不是母亲瞒着众神给你那颗金苹果,那时候彩虹桥还没有修好,你很有可能活不下来!”

Loki的身形猛地顿住,他抬头死死地盯住Thor,身体微微发抖。

“你知道什么?”Loki的声音忽然激越起来,“容我提醒,那不是我第一次从彩虹桥上掉下去,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而你——你当时在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跟一条蛇打架,你又知道什么?!”

Thor被他突如其来的震怒惊得退了一步,张开双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Loki眯起眼睛靠近他:“别用母亲的恩情来动摇我,我发誓,我将永世不再踏足阿斯加德一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Thor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想要拉住他,Loki一把甩开,盯着Thor的绿眸中似有隐隐的火焰:“别逼我和你打起来,”他说,“回你的阿斯加德去,我们就算道过别了!”

Thor摊开双手表示妥协:“至少我知道你在中庭,我可以来看你……”

“不用了!”Loki说,“我在每个地方都住不长。”

“你要去哪里?”Thor急着追问。

“我不知道。”Loki说,“我也不会告诉你。”

“不,不,Loki,”Thor再一次拦住他,“我向你保证,除非极特殊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搅你。中庭是个安稳的地方,请你安心住在这里,我们可以不再相见,但我请求你,只要你住在这里,我和父亲母亲至少知道你是安全的。”

他的言辞恳切,语气中满是恳求,Loki定定地看着他,少顷,他终于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我不走,你也不必再来了。”

这一次他真的转身离去,再没有回顾,而Thor也没有再追上来。


Loki一步一步离开陵园,当他认为Thor应是看不到他了之后,他将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缓缓俯身蹲下——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关节都在疼痛。

或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疼痛,只是刚才和Thor的对话不经意间打开了记忆的闸口,被放逐的那一天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泄洪一般在脑中倾泻而来,他素来在情绪上自持,可是这一次让他险些招架不住。

他的眼前闪过众神狰狞的笑脸,看着他的眼光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他带着手铐站在断裂的彩虹桥参差的边缘,宇宙之河在脚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可怖轰鸣,倾泻流淌到未知的时空——或许就是他的目的地。行刑者走上前,用沉重的镣铐将他全身锁死,他的肩膀、手肘、手腕、膝盖和脚踝全部都动弹不得,他们用铁钉钉入他的关节,刺破皮肉,绞散骨节……他咬紧了牙关,将痛苦的呻吟全部吞入腹中,口腔里都是血液腥甜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把哪里咬破了,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脆弱——他不能示弱,这是他与阿斯加德的最后一战。

然后,在摧毁了他的身体之后,他们从彩虹桥的断壁残垣上,把他推了下去。

Thor说得对,如果不是Frigga在最后的行刑日之前悄悄潜入牢中给了他一颗极珍贵的金苹果,他一定活不下来——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打算让他活。Odin或许只是想放逐他任他自生自灭,但长老院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羞辱——甚至置他于死地的机会。

但他还是活下来了。

即使艰难,即使九死一生,他还是活下来了。

但是重重苦难已经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永生无法磨灭——他总是噩梦连连,梦见在宇宙无边的空间中他流离悲苦,他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中被撕扯被挤压,他梦见他曾坠落到黑洞的边缘,巨大的剪切力几乎撕裂他的身体……他恐惧而痛苦地嘶吼,他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他竭力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感受过这世上最深重而无所不在的无助,在这种无助面前,连手足断裂的疼痛都算不了什么。

金苹果在他的体内发挥着作用,维持着他的生命,后来还治愈了他的伤痛,但对于可怖的梦境,似乎没有起到任何效用,在他想刻意封闭忘却的那段曾经,记忆还是那样深刻而尖锐地疼痛着。

也许,永远不会止息。


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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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r一回到阿斯加德便直奔芬撒里尔去找Frigga。

他一路疾走步步生风,引得不少人注目,他统统都顾不得,他要赶紧告诉Frigga,仿佛只有告诉了母亲,他那渺茫虚浮的心情才能最终尘埃落定。

他疾奔入Frigga的宫殿时她正半倚在床上,她确是病了,消瘦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眶显示她的病情甚笃。

Thor放轻了脚步来到床前,轻微的声响还是让Frigga睁开了依旧美丽的眼睛,看到儿子归来,弯成两枚盈盈弦月。

“你回来了。”她向他伸出手。

“母亲,”Thor蹲跪在床前,握住Frigga的手,声音里有紧张而热切的颤抖,仿佛下面要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但也令他无比激动兴奋,他屏退了寝宫中零星静立的侍女,稍稍压低了声音,“母亲,我找到Loki了。”

Frigga猛地坐起身,甚至引起了一阵眩晕,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Thor急忙坐到床上扶抱住她。Frigga微凉细瘦的手紧紧地回握住Thor的,病中的她竟紧攥得他的手骨节生疼。

Thor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也回望着他,各自的眼神倒映在彼此的眸中,俱是狂喜的神色。

良久,Frigga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虚弱而轻微,似乎怕声音大了,这好消息便会就此消失一样:“是真的吗,Thor?你真的找到他了,他在哪里?”

“在中庭,”Thor回答道,之后他有些泄气,“但是他不愿跟我回来。”

失望的神色浮现在Frigga的脸上,但随后她又打起精神:“不管怎么样你找到他了,他过得好吗?”


他过得好吗?

Thor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刚刚看到Loki的时候,他衣容整齐,表情恬淡,举止从容,应该是过得好;可之后他忽然言辞激烈,他的眼神中隐藏不住的愤恨和痛楚,他走到远处蹲下身将自己缩成一团……是的,当时他没有再追上去,却也没有立刻离开,Loki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他的脚步想要迈出去走到他的身边,可理智却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知道如果他过去,也许Loki真的会立刻离开中庭,那时候他就又会找不到他了。

他真的过得好吗?

Thor觉得自己真的无法给出答案。

Frigga看着他犹疑的表情,眼中闪烁着隐隐的泪光,她强作欢笑地拍了拍Thor的肩膀,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两天之前Idun刚刚来告诉我,阿斯加德的苹果园中,在时隔不到百年的时候竟然又结出了一颗罕有的金苹果。我总想着这应该是个好预兆,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成真了……Loki……”想到久未谋面的小儿子,Frigga泪如雨下,半晌之后她才深深地吸了吸气,对Thor说道,“我会告诉Idun,我的病需要用金苹果来治疗,让她将金苹果带来给我。然后,你拿去交给Loki。”

“母亲……”Thor有些犹豫了。

阿斯加德的众神有着近乎永恒的寿命,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必忍受衰老和病痛。众神每日吃下一颗Idun女神园中的青苹果便可保持青春,而百年才得一见的金苹果,效力自然也有百年,疗治疾病的效果也非一般的青苹果可比。

母亲的病痛和Loki独自在外的孤苦,一时让他难以取舍。

Frigga看出他的矛盾,对他说道:“我说过,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定数,时间竟赶得这样凑巧。这颗金苹果,我只愿让Loki拥有它。”她说着,眼泪又在眼中积聚起来,“我有阿斯加德,有Odin,有你,有众神……可Loki,他什么都没有……”

Thor摇摇头,揽住Frigga的肩膀:“不是的母亲。他有我们。”

这话像是提醒了Frigga什么,她连忙说道:“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让你父亲知道。”

Thor点点头,他与母亲的观点不谋而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并不应该马上让Odin得知——是他下达了永久驱逐的命令,将Loki永远地推离阿斯加德,这就等于,他不再承认这个儿子。


Thor闭上眼睛,细细回想与Loki相见的全过程——提及母亲的时候,他能看出Loki仍然是犹豫的,他当时背对着他,他望着他的背影,感受到一股深重的孤独和寂寥。

小时候的Loki对Odin有着浓浓的崇拜和敬畏,可作为父子,他们从来算不上亲近,甚至不如自己和Odin的关系,虽然他们之间表达关心的方式是对着彼此大吼。

可是Loki一直是安静的,他的崇敬只有跟在众神之父身后仰望的眼神,静默如水,寂寂无声,若不回头,永远不会被发现。

但是Odin从来不是个习惯回头看的人,作为他的长子,Thor也一样。他们总是满怀激情地直视着前方眺望着未来,忽略了身后的阴影中,一个安静的孩子已慢慢成长为沉默的少年,低眉敛目隐藏了已经渐渐走向偏激和绝望的灵魂。然后在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他的儿子,他的弟弟,褪去安然的皮囊将自己淬成一只扑火的蛾,凛然赴一场注定的悲剧。

他是何时变成这样的?Thor想不出来,只知道发现早已为时已晚,无论如何后悔,结局已然铸成,无法挽回。

Odin可曾有后悔过?

也许。

只是众神之父从不将自己的的真实情绪示人。

仅仅有一次,Thor极其偶然地,看见众神之父在英灵殿中那块无名的铭牌前驻足片刻,他低着头,眼神郁郁。但也仅仅只有那一刻。随即他神色如常地走出了英灵殿,便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王者了。

那片刻的停留,也许就是Odin所能给予Loki的全部痛悔。


Thor继续想到了他们后来说到的驱逐和母亲的金苹果。Loki就是在此时变得激动而愤怒,树起了全身防备。

「你知道什么?你当时在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跟一条蛇打架,你又知道什么?!」

Loki激烈的言辞和恸然的神色在Thor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你又知道什么——他当时只想安抚他的情绪,忽略了这近乎拷问的一句话。

Loki被驱逐的时候他人在阿斯加德边境,待他归来只能面对失去,那时的他经过大战疲累不堪,已无心再问当天的情景——对于他来说痛失至亲的别离,却是阿斯加德人欢欣鼓舞的节日。长老院的众神弹冠相庆,Odin的缄默,Frigga的眼泪,一切是那样的矛盾却又理所当然。

自己也许真的漏掉了什么。

“母亲,”Thor看着Frigga问道,“Loki被驱逐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Frigga惊恸惶惑的神色,她眉头深锁,双手捂住心口,似是突如其来的心痛击中了她。她的身体陡然倾颓下去,伏在被子上泣不成声。

Thor被她毫无预兆的哀恸吓了一跳,内心牵挂着答案却更担心母亲的身体,他搂住她的肩,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抚动。

Frigga过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Thor看着她难以掩饰的疲惫神色,知道今天与母亲的对话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蹲跪在床边接受她在额头上的亲吻,随即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走出了Frigga的宫殿。


天色已晚,Thor没有再去见Odin,他不善于撒谎,所以担心即使不说,自己的神情或许也瞒不过Odin精明的眼睛,于是索性不见,而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中。

Sif迎出来,站在闪电宫的门口给了他一个拥抱,Thor也自然而然地拍了拍她的背,如同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那样,随后首先走进去。

Sif无言地跟在她身后,有些欲言又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Thor忽然转过身:“Sif,Loki被驱逐的那天,你在英灵殿对吗?”

Sif停住脚步,抬起头来望着他:“……是的。”

Thor看着Sif的眼睛。

他们之间的关系素来是坦坦荡荡的,起码对于Thor来说是如此。作为女战士,Sif的战斗能力放眼整个阿斯加德,并无几人能出其右。有时,Thor甚至会忘记她与自己的性别之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待Sif与Volstagg、Fandral和Hogun并无什么分别。直至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原本一直坦率直视彼此的眼神从那天起开始有了若有若无的躲闪——他们两个都是。

Thor不知道Sif是不是因为害羞,他们两个勾肩搭背谈天喝酒的时候,他甚至不觉得这姑娘会具备害羞这种情绪;而他自己,则是因为不习惯忽然有一天,他的挚友变成了妻子,她不再是四勇士之一的女武神,她成为了Thor Odinson一个人的女人。

所以,现在的Sif忽然别开了脸看向别处,Thor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而是继续他的问题。

“那天,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Sif慌乱无助,带着恳求一般的眼神。


S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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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武神Sif喜欢雷神Thor应该说是阿斯加德众人皆知的秘密。

之所以说是众人皆知,反正三勇士他们都知道;Frigga一定知道;Frigga知道Odin就一定知道;金宫中的侍女们知道——侍女们什么都知道;长老院的众多老朽们也都知道,最终还是他们促成了她与他的这段婚姻。

然而,之所以说是秘密,因为只有一个人不知道——Thor,这个她倾慕了千百年的男人,似是丝毫不懂她的感情。

正是因为他不懂,所以Sif甚至不需要太多隐藏,只要把自己的感情放进至交朋友的豪迈里,推杯换盏的酒盅里,并肩作战的长枪里,直性子的雷神就会与你推心置腹肝胆相照。

曾经一度,Sif也觉得就算和Thor做一辈子朋友也没什么不好。朝夕相见,谈天说地,亲密无间却也光明磊落,他们彼此信任,作战的时候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身后义无反顾地交给对方来守卫。她与他经历过无数次战役,还有什么比生死过命的牵绊更深刻呢?

直到Jane Foster的到来,将她为自己刻意编织的虚假的满足感瞬间撕扯得支离破碎。

Thor用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望着Jane,一向大而化之不注重礼节的他那样绅士地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印上轻柔的吻,他们相视凝望,喁喁私语,亲密相处的样子翻涌出Sif心中无边无际的歆羡和深深埋藏的嫉妒。

神也会嫉妒吗?

在那之前Sif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会有这样不得见天日的阴暗情绪,充满了侵略性和破坏性,将她的良心鞭笞拷问得死去活来。

让她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众神之父始终没有真正认同过Jane Foster。为了这件事情,Odin和Thor之间爆发过无数次的争吵,然后不欢而散。

在父子间的对峙中,Sif矛盾地一边忧心着他们的怒气,一边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燃烧着的希望之火——如果Odin一直不同意,那么即使Thor再怎样执着,他与Jane的结合也是全无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嫉妒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一切都是Odin的决定,只要是Odin的决定,那么无论什么都是会顺理成章。

可是终究事与愿违——这一次,妥协的竟是众神之父。

「只要她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通过我的试炼,那么我将发自内心地承认她是阿斯加德人,并且永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Odin如此说。

她低估了Thor的决心,也低估了他对众神之父的影响。知子莫若父,他们同是倔犟执拗的性格,彼此坚持下去,终究会是两败俱伤。

而此时的Jane Foster也令Sif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也许是因为对于试炼艰辛程度的全然不知,这位凡人姑娘竟然看起来毫无畏惧。此时,爱情便是她的盔甲她的利剑,她眼神中的坚定竟与上战场之前的阿斯加德勇士并无二致。

前两次,她竟然都顺利通过了。Thor两天都站在试炼的终点等待着她,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Sif下意识地不去看Thor欣喜若狂的表情。而Jane Foster的勇气和努力,连长老院苛刻的众神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

最后一天的前夕,Sif同Thor一样,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她不得不用左手按住右手来平息自己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时候,一位金宫的卫兵来到他的身边,以只有她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Lady Sif,邪神认罪了。但他只愿意向您陈述罪行。」

Sif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对于那场试炼紧张而矛盾的心情让她忽略了那个卫兵眼神的异样,她问道:「只是我吗?」

「对,只有您。」

然后,她做了令她追悔一生的决定——她只身一人,跟着卫兵攀上了金宫塔楼窄仄的螺旋台阶,来到关押Loki的监牢面前。


邪神背对着她,身上依旧是阿斯加德王子的服制,墨绿色的长袍,下摆和袖口滚着黑色和暗金相间的花纹;他的床上干净齐整,摊开放着几本厚重的书籍;不远处的桌子上是新鲜的水果,甚至还摆放着鲜花——即使是重犯,王后Frigga也绝不容许旁人苛待她的儿子。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Sif听到身边的卫兵倒地而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扭头看去,见卫兵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大睁着浑浊的眼睛,表情木然,意识全无。

Sif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转身要离开,邪神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的手在发抖,你做了什么?」

Sif觉得仿佛自己的胸口在瞬间被他掏了个洞,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良久之后才艰难而木然地转过身面对着他。那双绿色的眼睛闪着邪恶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她,似要把寒冷的冰雪灌入她的灵魂。

Loki似笑非笑:「女武神的战斗力登峰造极,搞小动作的水平却还不如小小幼儿。」

Sif垮下肩膀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虚弱过。她持续了一整天的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在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场试炼里,她做了手脚……

而现在,她被发现了。

若是被别人发现,Odin或是Frigga,甚至是Thor,或许都不足以令她这样害怕。她可以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祈求原谅,接受惩罚。

可偏偏是他,Loki,邪神,阿斯加德最怙恶不悛的罪犯。

Sif知道自己从来就不喜欢Loki,在他邪恶的性子暴露之前就不喜欢。这种不喜欢究竟是什么原因,Sif也不太明白,如今看来,也许是出于恐惧——她知道他有能力伤害她,他也的确会这么做。

Sif已经有了预感,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一场灾难。

「你想说什么?」她极力保持平静的声音仍然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想帮你,」Loki笑着缓缓走向她,来到监牢的边缘,他抬起手抚上透明的屏障,引起水波一样的涟漪,掩映住他轮廓分明的苍白面容,显得不太真切,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些疏远的温柔,「从小我就觉得,如果有一个女人要嫁给Thor,那么肯定会是你。一个肉体凡胎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雷神?太荒谬了。」

「她是Thor自己的选择。」Sif说。

「你甘心吗?」Loki问,显然他也不再想继续这猫捉老鼠一般的游戏,直截了当地揭穿了她,「如果你心甘情愿地接受,那么你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解释?」

「你究竟想干什么?!」Sif紧张的情绪快要爆发。

「我说了,我想帮你,」Loki仍然是老神在在的安然淡定,「你的招数太小儿科了,不一定有效而且极易被发现。如果他们发现了,你怎么办?」

Sif闭了闭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我会接受任何惩罚。」

「哦是吗?」Loki挑了挑眉,勾起嘴角,「你就不好奇到时候Thor会怎么看你?」

瞬间,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Sif甚至脚下一软,差点站立不稳。

Thor会怎么看她?一个愚蠢的,恶毒的,善妒而心胸狭窄的女人,她与他多年来并肩作战积累下来的亲厚,也许就这样毁于一旦。她不是不相信Thor对于友谊的珍视,也不是感受不到Thor的宽厚和善良,然而此时此刻她如此虚弱如此胆怯,她不敢用他们之间的感情做这样的豪赌,即使这感情并不是她所期望的爱情,然而她依旧畏首畏尾。这一次,她身为勇士,却只能做一个胆小鬼。

于是,她被邪神攫住了全部的弱点。

「我可以帮你,」Loki张开双手,宛如一位从容淡定的魔法师,他的声音里满是蛊惑,「说到恶作剧,谁还能比邪神更擅长?」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Sif问。

「理由重要吗?」Loki说,「我自然有我的目的,我和你,各取所需。有了我的润色之后那些障眼法将无懈可击,你可以兵不血刃地赶走情敌;而我只要一个小小的条件,你一定能办到。」

「是什么?」

「你,在那个女人试炼失败之后,去单独告诉雷神,是我设计赶走了她。」

「如果Thor知道她是被设计的,他会去恳求众神之父让她回来。」

Loki冲她摇了摇手指:「对,我要你做的就是在她被消除记忆之后再告诉他。到时候即使众神之父也无能为力——这个试炼中我最喜欢的部分就在于此。」他直直地盯着Sif,「只是我,这里面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可能替我顶罪?!」Sif大声问。

「我的罪名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也不少,而你,」Loki顿了顿,「阿斯加德无上荣光的女武神,行这般龌龊之事。也许恶作剧的惩罚并不重,可是,相信我,你无法负担众神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总有一天那些窃窃私语会将你压垮,你的良心将永世不见天日!」

他声情并茂宛如一场激越的演讲,字句如同雷神之锤将恐慌夯进她的心头,她不得不答应,全盘皆输。

于是,才有了之后她在英灵殿中与Thor的那一次对话,当时她的双手全都汗湿了,若不是Thor沉浸在Jane被迫离开的伤痛里,她想自己一定会被发现的。

恶作剧之神向来会玩弄人心,他在这场赌博中一石数鸟,伤害了Thor,赶走了Jane,也给她戴上了永恒的枷锁。

Loki说得没错,即使没有众神异样的眼光,良心的不安也足以让她如坐针毡。在那以后,她嫁给了Thor,甚至成为了王后,阿斯加德地位最贵重而崇高的女人。但是,她已将她最珍贵的东西遗失在了多年以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她的坦荡和赤诚。

她无法再直视Thor的眼睛,因为她将永远问心有愧,这便是她的惩罚——即使有婚姻的维系,即使有地位的尊崇,她和Thor之间早已失去了平衡,因为她永远愧对他。他们可以相敬如宾,但是她永远不可能获得幸福了。


Frig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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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gga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的眼角是湿的。

Odin就坐在她的床畔,她也发现了他,可是她没有和他说话。

“你睡得很不安稳,”Odin说,“我听见你喊Loki的名字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只是陈述事实,听不出喜怒。说完,他起身离去。

Odin走到门口的时候,Frigga挣扎着坐起身,病弱的身体让她无法发出多大的声音,但她仍然几乎用尽全力冲他发问——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终于在一场怀念的梦境之后悉数倾诉:“你曾想念他吗?我们的儿子,你可曾像我一样近乎疯狂地想念他?我愿倾尽所有只为再见他一面!我发誓,若真有机会,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Odin的脚步在门口停住,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他走了出去,消失在她的眼前。

Frigga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潸然泪下。


梦中的Loki是被Odin刚刚带回阿斯加德的时候。

小小软软,粉雕玉琢的一团,总是安静地睡在她的怀中。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总是引得正在牙牙学语的Thor爬过来用刚长出来的几颗乳牙咬他苹果般的脸。只有这时候Loki才会亮开嗓子大哭一场,而Thor被哭声吓到,呆呆坐在一旁流口水,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是惹哭弟弟的始作俑者。

那时的她以为,他们将是阿斯加德感情最为亲厚深笃的兄弟。

曾几何时,她的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分化出迥然不同的轮廓和性格,一明一暗,如此鲜明的对立。她暗暗生出了些许担心,Thor的莽撞和Loki的沉静,似乎渐渐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她尽量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天性聪慧却又敏感脆弱的小儿子,和他一起读书,教他各种魔法。她看着Loki摆弄书籍时柔软而欣喜的表情,他的魔法如花瓣般轻灵,如微风般和煦,他和她在一起时对她那样的全然信任,温柔依赖,仿佛一直还是那个小小的在她怀中安睡的稚子。

一切都还可以恬和静好,直到那一次他跟随他的哥哥去往约顿海姆,在那里他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继而真相大白之后,他从自己从小慢慢堆砌的信仰的高塔上重重跌落,伤得几近粉身碎骨。

Frigga无法为了小儿子去责备大儿子,但是她曾无数次想过,若时光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要阻止那一次约顿之行。如果是那样,也许她就不会面对如此残忍的失去。

她失去了他,两次。


如果说第一次Loki从彩虹桥上坠落是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那么第二次的永久驱逐对于Frigga来说无疑是一场凌迟。

如果Loki一直不认罪,那么他将被永远关押在金宫的塔牢之中。那时候Frigga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是王后,是阿斯加德最受尊重的女人,无论如何她都会,也能够保护她的儿子免遭戕害。

可是毫无预兆地,Loki认罪了。甚至对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都供认不讳。

Frigga近乎狼狈地冲到了塔牢,迫不及待发问的同时,眼泪早已溢出眼眶流淌不止:「为什么?」她问,「你要让母亲失去最亲爱的儿子吗?」

牢中的Loki表情漠然,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话:「我要离开阿斯加德。」

他语气中掷地有声的坚决和隐隐透出的狠戾撕碎了她的心,她软倒在监牢面前,伸出手触碰那道屏障,想要穿透它去抚摸儿子消瘦了许多的脸。

「Loki,Loki……」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直到他的神情终于松动,走过来单膝跪于屏障的另一侧,伸出手隔着屏障覆上她的手。

「母亲,别让您的泪水动摇我的决心。」他说,「如果说阿斯加德只有一个人能够左右我的决定,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您。所以我恳求您,让我走吧。这牢笼总有一天会杀了我,让我带着对您的怀念和爱离开吧,这是您给我的恩赐,是阿斯加德所能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情。」

Frigga的眼神落在Loki手边摊开的书页上,那是一本法典,她送来给他的众多的读物之一,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各项罪名,最后一行被Loki用笔轻轻地圈出——

永久驱逐。

被驱逐者将永远不被承认为阿斯加德的子民,并且永生永世不得踏上阿斯加德的领土一步。

这条对所有阿斯加德人来说比死亡还要痛苦和恐怖的刑法,对于此时的Loki,恰恰是最大的解脱。

或许,Loki对于她来说,对于阿斯加德来说,永远都是个意外。

而他已经用阿斯加德束缚了自己太久,阿斯加德也折磨了他太久,Frigga意识到也许自己是该放手了,可是——

「你忘了,孩子,」Frigga急切地说,「即使众神之父将你驱逐出境,你仍然要经过长老院的审判,他们……」

「如果这是我作为曾经的王子离开阿斯加德的代价,」Loki没有让她说完,他别开眼神看向别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和决绝,「我愿意承受任何痛苦,包括我所畏惧的死亡。」

Frigga终于彻底放弃了,如果连死亡都无法阻止他的决心,她还能做些什么?

阿斯加德对于Loki来说是座炼狱,在这里他要承受的痛苦甚至比死亡还要多。

「我无话可说了,孩子,」Frigga说,「我无法无视你的痛苦自私地将你束缚在这里。如果离开阿斯加德会让你觉得更快乐一点,那么即使是永别我也会欣然接受。现在让我最后一次为你表演魔法吧。」她用法术移来一颗金苹果,巧妙而无声地令它穿过屏障落到了Loki手中,「拿着它,让它保护你。」

Loki显然有些惊讶于她送给他这样贵重的东西,他望着她的眼中起了一层薄雾:「母亲……」

「我所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Frigga说,「我的孩子,请你记住,你可以不是Odin的孩子,可以不是Thor的弟弟,但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永远都爱你。」

Loki睁大了双眼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可再怎样努力都是徒劳,这一刻泪水罔顾主人的意志恣意流淌,仿佛要将多年累积的压抑痛苦难过和委屈全部倾泻出来。

「母亲,」他握紧Frigga给他的金苹果对她说,「就在刚才,您的话让我觉得,虽然我现在非离开不可,但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也许真的会有一天,我和阿斯加德能够彼此宽恕。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若我们真的能够重逢,那时,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爱您。」

这句话是出自安慰还是出自真心,对于Frigga来说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留给了她一线希望,即使渺茫到遥不可及,她依旧无比期冀着那一日的到来。前尘往事俱归尘土,她的儿子归来,与这个国家笑泯恩仇,一切的罪孽都将得到原谅。


于是,执行驱逐的那一天,Frigga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去到英灵殿的广场上观刑。

她要送她的儿子最后一程。

长老院判处的刑罚是最残酷的械刑,寸长的铁钉在阿斯加德炽热而刺目的阳光下泛着阴冷的寒光,他们将铁钉钉入他的四肢,将他的关节搅散碾碎。

Frigga强迫自己将视线定格在Loki的脸上,她知道,即使Loki有着心理准备,这样的煎熬和折磨还是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她看着他的脸褪去血色一片惨白,只有双唇中间的一丝殷红触目惊心,他的呼吸凌乱失序,汗水如同雨滴般滚落,却始终,没有发出过一声叫喊。

直至行刑最后,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他们架着他来到彩虹桥的断缘之畔,弃如敝履地将他推了下去。

Frigga的意识在惊恐地尖叫,可是她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在跌落的那一瞬间,Frigga看见Loki忽然转过头望向了她,四目相视,她看见他脸上终获解脱的淡淡微笑。

然后他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那个释然的笑容成为了她此后多年仅有的慰籍。

那一刻,无限的疲惫瞬间掏空了她,失去的痛楚从四面八方涌来,榨干她的身体撕裂她的神经。

在阿斯加德人的欢呼雀跃声中,她终于不堪重负地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Lo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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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飘起了微雨。

极细的雨丝飘忽着落在脸上,他感受到了些许凉意。

Loki也不清楚自己蹲在地上停留了多久,只觉得终于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他撑着膝盖低头待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起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这场温吞的雨。


“嘿,你还好吗?”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Loki抬起头,还保持着双手撑在膝盖上的姿势,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姑娘,穿着墨绿色的风衣,撑着一把墨绿色雨伞的手微微向前递出,让雨伞也能笼罩住他的头顶。

Loki对中庭的人类有些本能的排斥,他皱皱眉,摇了摇头,直起身来。

他比眼前的姑娘高出一头不止,他站直了以后,她不得不伸直了手臂将伞举得更高些。

见他不说话,女孩子歪歪头:“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舒服?”

Loki仰头看看头顶的伞,又低头看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竟是遭遇了一次单纯的关心。这种情况在他的经历里实在罕有,突如其来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他一直不说话,墨绿色的姑娘也不以为忤,只是耸肩笑了笑,将另一只手中拎着的纸袋塞进他手里。

“我得走了,你找地方避一避雨吧。”

然后她就转身走了,雨伞架在肩上隐去了头发和肩膀的轮廓,她渐行渐远,消失在靡靡的雨中。

Loki看着手中被塞进来的纸袋,打开一看是一个盖好的纸杯,微烫的温度和特殊的香气。

他认得这种被凡人普遍推崇的饮料,可他并不喜欢那种微苦的味道。即使加了足够的糖,回味仍是苦的,如同表面粉饰太平背后翻涌着的阴寒湿冷,本质既然无法改变,再多虚假的修饰点缀终究是徒然。

可他冰冷的手指仍然被微烫的杯子温暖了。

雨没有变小,也没有更大,一直是那种打伞觉得浪费不打又会让衣服泛潮的绵绵雨丝,恼人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Loki双手握着纸袋往回走,一直握着,没打算喝。

等到他走到公寓的时候,杯子已经凉了,他的手指也随着纸杯的变冷回复了原先的温度,仿佛那须臾的温热从未存在过。

Loki推开公寓楼底的大门,拎着纸袋连同整杯咖啡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打开公寓的门,Loki环顾自己的房子,他在这里住了已有十年,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早已习惯了离别,对人都鲜少产生惜别之情的他,对房子之类物件的感情更是少得可怜,这几十年来供他落脚的无数地方都只是住处,他早已没有“家”这种东西。

Loki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伸展四肢,方才一直纠缠他的虚幻的疼痛逐渐消散,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自由的代价总是昂贵的,于他来说便是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困扰他一番的疼痛回忆——

只要是遇到Thor肯定就没有好事发生——这是他多年以来的经验之谈了。

想不到时隔了几十年光阴,这条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定律仍然如同宿命一样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Loki不再去想无谓的回忆,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就这么舒服地睡上一天养精蓄锐——明天他还要把必要的家具搬到新的房子里去,要雇人开车雇人搬运,说不定自己也得动手,完全是中庭人的做法。

他尽量不再使用魔法,太耗费体力,而他已经没有了以往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在流亡生活的最初,过重的伤病消耗了他太多的神力,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修复他的伤痕——在他的四肢的每个关节上都留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所以他一直偏爱长衣长裤,以防自己的手腕和脚踝时刻提醒他为了自由所承受过的痛楚和屈辱。

金苹果的作用虽然强大,却终究有它的极限。他最多能靠它撑过百年,百年之后,病痛和衰老样样都会找上门来。

如今已是几十年光阴荏苒,百年时光的沙漏已走过了大半,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肤褶皱,发丝染霜,他会渐渐看不清东西,记不清事情……

这样也好,如果可以忘记关于阿斯加德的一切,衰老于他也算是上天的恩惠。

不知不觉间他已厌倦了自己这具不老不死的躯体,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如果千百年他将一直重复这样的日子,那么体验一下他从未经历过的衰老和死亡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他曾经执着于活着,即使惨痛的经历将他数次拉近死亡的边缘,他也从不曾放弃自己的生命。

然而,若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他将把它当做一段旅途来走。

思想带着他走到这里,Loki猛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这样从容地面对从前他那样惧怕的死亡。

他已有多久没有这样深入地自省过了,久到竟然没有发觉自己早已经放弃了对生命的执着。

——果然,只要是遇到Thor肯定就没有好事发生。

——现在我已经觉得即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Loki用枕头蒙住头,觉得自己很难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他打着哈欠指挥着几个工人将家具搬上搬下,精神不振地接受邻居们的送别——他们对于他毫无预兆的搬迁颇有微词,似乎是有些责怪他的冷情,十年的邻里在搬家的时候竟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Loki当然对这些论调嗤之以鼻,若说到礼节,他们在他背后的议论并不比他的冷漠高尚到哪里去,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他们其实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这难相处的不老的怪人终于走了。

有时候,人类的虚伪做作让惯常欺骗他人的恶作剧之神都自愧不如。

况且看看他们送的都是什么临别礼物?!

冷硬的蛋糕和油腻的烤馅饼,一看就是从冰箱里匆匆拿出来的不知放了几天的存货。

Loki僵着脸一一接过,坐上搬家具的货车以后便将它们甩手给了坐在后座的几个饿得饥不择食的小工,看也没再看一眼。

新房子比他原先的住处面积大了不少,为数不多的家具摆放进去之后仍旧显得空旷。

Loki喜欢开阔的空间,也许是因为有过太多被压抑被逼迫的感受,所以现在这房子令他满意。

他付了工钱,下楼去找地方解决他的午饭。

这一上午他也丝毫没有闲着,早已经饥肠辘辘。

Loki推开公寓的大门,由于睡眠不足而涣散的注意力让他没有看到对面的来人。

他撞上一团墨绿色,胸前被洒上微烫的温度,特殊的香气窜入鼻子,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慌忙道歉之后欣喜地喊出来——

“嘿,怎么是你?”


Thor

======= 


Thor最终也没有从Sif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一再追问,而Sif闪烁着眼神一退再退,不知不觉他已将她逼到宫殿的角落,他看见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而此时已获悉他归来的医官请求觐见,在获准之后进来告诉他——王后怀孕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略微冲淡了他对当年之事的好奇和担忧,他与Sif之间也许不是纯粹的爱情,然而这个孩子的到来仍然让他感到单纯的欢喜。

之后他便忙碌了起来。

孕中的Sif并未要求他过多的照顾,但对于Thor来说,无论作为君王还是丈夫,她是他的责任,每天的探望成为了必修课。

Frigga依旧在病中,虽然也许是因为得知了Loki的消息,她的病略有些起色,但从Thor到医官再到众多侍女,无一人敢掉以轻心。

Odin却在这个时候下九界巡视去了,为此Thor又和他大吵了一架——照顾母亲和妻子已让他有些应接不暇,Odin这一走,整个阿斯加德的全部政务就都落在他一人身上。他心里明白自己已是阿斯加德的王,这是他的责任他也从未想要逃避过。可Odin这时候的离开,无疑使他肩上原本就沉重的担子雪上加霜。

可是无论Thor是用恳求还是用激将,Odin给他的回答都是沉默,他去意已决,谁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几日之后在他去看望Frigga的时候,她便将金苹果交给了他,可他每天忙碌至深夜,甚至无法抽出哪怕是一天再去一次中庭。

而且,每每想起Loki当天的样子,Thor有些灰心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必定是不受欢迎的。

若只是唇枪舌战还好,甚至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反正和Loki吵架他从来没赢过,打架嘛,他也从来没对Loki动过真格的。

可是他最担心的是Loki的沉默和忽视。他若言辞激烈至少还意味着他在乎,他一旦沉默下来,就说明他觉得已经没有再交流的必要。

——我不走,你也不必再来了。

这是Loki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的所在与他无关,即使他就在中庭又怎么样,就算他在他触手可得的近旁,他与他仍然只是路人。 


Thor一直不能接受Loki已经不是他的弟弟,几十年过去依旧如此。

千百年来最亲密的关系在一夕之间被全然斩断,Loki作为他的至亲,带给他的陪伴、帮助、崇拜和温情在那一天戛然而止,变成怀疑、挑衅、仇视和伤害。

他一直知道Loki的性子里有些阴暗和决绝的东西,虽然一直被他很好地掩藏着,但是Thor觉得自己知道,然而他也觉得这些都无伤大雅,谁没有些许需要隐藏的事呢?

在他眼里Loki就是Loki,他的弟弟,他从不希望他是个完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心目中的Loki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安静,沉默,聪慧也狡黠,总有些出其不意的主意帮他度过困境,有意无意地喜欢挑拨他的脾气,但依旧和他彼此相亲相爱着……这样的Loki已经很好,他不需要再去改变什么。

但是当Loki性格中从不示人的那一部分全然爆发出来的时候,Thor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从没有想过Loki能够阴暗到毫不犹豫去毁灭一个种族,他也从没有想过他会决绝到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对他和Odin,对阿斯加德的控诉和反抗。

他们是父子兄弟,却居然要彼此伤害到这种地步……他这才知道他所认为的好并不是Loki想要的。而Loki想要的认同,他——雷神,Odin——众神之父,从来都没有给过他。

Thor不知道在他们很小的时候,Odin曾经说过的那一句“你们都有资格成为王”对于Loki来说是不是一句空头的许诺。因为在Thor的印象中,Odin似乎一直是属意自己来继承阿斯加德的王位,并且最后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登上王位之后,Thor反而越来越多地回想起当时小小的Loki望着他们的父亲的眼神,那是他所见过的Loki最满怀希望和憧憬的眼神。

那时他们兄弟两个脚踏着同一条起跑线,面向着共同的终点,而在这过程之中他们彼此之间将有无尽的可能。

可是,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Odin已经站在了终点,准备迎接的只有Thor一个。

他曾经因为此事质问过父亲,得来的只有沉默。众神之父的心思素来千回百转,没有人能够揣测,也无人有权力判断他的对错。

Thor渐渐明白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在之后等待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日子里,Thor很少能再有机会可以用这样长的时间,不被人打扰地怀念他的弟弟。

几个月之后,Sif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孩,他为她取名叫Thrud。

Thor非常疼爱这个女儿。也是因为她,他和Sif的关系也渐渐有了些许温和,不再像刚刚成婚的时候那样一板一眼有棱有角。

Thrud百天的时候,病情大有起色的Frigga也让侍女搀扶着走出了寝殿,来到Thor的面前告诉他说:“国王的第一个孩子应该由无所不知的Mimir上神主持洗礼,众神之父在外巡游,便应由你,阿斯加德的王,到英灵殿中的静室里去延请他。”

Thor依言走进英灵殿深处的静室中,推开厚重的大门,静室中几乎纯白的视野里,他看见先知Mimir的头颅漂浮在半空中。

Thor单膝跪地向他行礼:“伟大的先知,无所不晓的Mimir上神,我,阿斯加德的国王,Thor Odinson向您提出请求。为我钟爱的长女进行洗礼,请您赐福于她,我不胜感激。”

Mimir睁开深邃的双眼,俯视着Thor,他说:“我以为你早该来了。” 


金宫之前的广场上,众神都在为了国王的长女百日的洗礼欢欣庆祝着,同时也在期盼他们的王能够请来多年难见真容的伟大的先知Mimir,这颗通晓一切的神奇的头颅曾为阿斯加德造福无数。

就在他们翘首以盼的时候,英灵殿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他们的国王出现在眼前,还未等欢呼声响起,雷神便风驰电掣一般地掠过众神,朝彩虹桥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Thor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令他浑身发冷,那双失神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闪过,他终于明白了Loki在阿斯加德的最后都承受了什么。

Thor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到中庭找到Loki,那么严重的伤只有阿斯加德金宫的医官才能彻底治愈,如今他管不了什么审判什么驱逐,他只想治好他的弟弟。

彩虹桥带着他来到中庭,并不算太费力,他就找到了Loki——谢天谢地,他真的没有离开,依旧住在他们上次见面地点的附近。

他隔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看到他了,他不再总是以西装革履的样貌示人,而是换了中庭人休闲的装束——墨绿色的连帽衫和卡其色的长裤。

Thor觉得自己几乎要不认识他了,因为他已有很久没有见过Loki那样明亮的表情,似是全乎快乐的样子。

他看向的是Thor所在的方向,眼神却完全越过他,Thor看到他冲自己身后的某处招招手,一个和Loki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的姑娘从他身旁跑了过去。

她是个中庭的姑娘,名字叫Sigyn——Thor听见Loki是这样叫她的,她跑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夸张的拥抱,Loki没有拒绝,而是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Thor留自己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在他视线中消失,他仍然矗立在纽约街头来往茫茫的人海中。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Loki隔得那样远。


Sigyn

======= 


Sigyn第一次见到Loki的时候,觉得他简直是个从画中走出来的人——蒙蒙的微雨中他面容精致,淡漠幽远,如果不是他蹙紧了眉头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Sigyn简直会以为那个人是自己眼前的幻象。

她走过去给他撑伞,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Sigyn望进了一片几乎能将自己吸进去的翠色。

那一刻Sigyn觉得自己一定是遭遇了什么。

她甚至有些慌不择路地把手中的咖啡不容分说就塞给了他,直到走出好远才想起来——她曾打开喝过一口……

然后她回过头再看时,他已不在原地。

Sigyn一边走一边想,他的确是个幻象吧……

从来没有想过能再遇见他,那次重逢报销了她两天之内的第二杯咖啡。

然而Sigyn甚至对幸运之神如此的垂青感到一丝心虚——他居然住在自己的对门,这是电影里都不大可能出现的巧合。但Sigyn还是觉得,自己从学校一放假就回来陪祖母一起住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如果说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Sigyn初识的Loki,也许“冷漠”算是个比较准确的词语。从他冷冷地拒绝她由于担心他烫伤而想带他去医院的请求时开始,这个印象便深深根植于Sigyn的脑海。

住在对门难免会经常遇见,他从不主动和她打招呼,若是和她“狭路相逢”,他也只是简单短促地微微点一下头而已。

有一次她用轮椅推着祖母送她去医院检查,电梯打开的时候Loki出现在电梯门里,而他只是侧身把她们祖孙两个让进电梯,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消失在转角处。

Sigyn垮下肩膀,初时对他接近满分的好印象不觉打了些折扣——这么冷的性子,真是白瞎了那张漂亮到天怒人怨的脸。

久而久之Sigyn觉得自己和她的新邻居的关系也就这样了,无非就是个脸熟的陌生人而已。


他们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能改善,他们两个都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功臣是一只狗——Sigyn养的,名字叫Fenrir的一只金毛犬。

Sigyn上大学四年级,毕业实习的地点离祖母居住的公寓只隔了不到两个街区,加上她也的确不放心只有社区的钟点工来照顾越发年迈的祖母,所以索性搬来一起住。于是安顿下来之后,便从父母家把Fenrir也接了来。

金毛犬素来都是最温顺安静的狗,自己家这只养了近三年,从来没有表现出过情绪易激动的特质。

谁知道Fenrir见了Loki之后就像变了一只狗,第一面的时候就冲着他猛扑过去,Sigyn怎么也拉不住。以为就要酿成人间惨剧的时候,Loki却伸出手摸摸Fenrir的头,这只狗就彻底把身后的主人给忘了,一股脑地往Loki的怀里钻。

Sigyn没有想到,Loki对人一直都是冷冷的,对Fenrir却出奇的友善。他蹲下来抚摸它的脊背,伸手握它的前爪,抬起头问她它叫什么名字。

这个她几乎是一见钟情的男人,主动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一只狗的名字。

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就近了些,但好像也没有,确切地说Loki和Fenrir的关系是近得很,但这一人一狗对她这个原先的主人的态度,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Loki跟她说的话几乎都是围绕着Fenrir,因为这只吃里扒外的狗此后有一半的时间都赖在Loki家——你该带它去打预防针了;那根骨头形的磨牙棒被它弄丢了,你再去买一个;它不喜欢你新买的狗粮,你该给他吃原先的那种罐头……

Sigyn问:“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是对我说的吗?”

Loki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嫌弃地退后一步:“你身上全都是狗毛。”

Sigyn几乎绝望了——Fenrir身上也全都是狗毛,还是它自己的毛,你还不是成天都跟它凑在一块儿!


时间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大半年,他若即若离的冷漠和疏远终于点燃了她的小脾气:“Loki!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当时她和他隔着一条马路,她从打工的地方回家眼尖地看见带着Fenrir下楼散步的他,她喊他的名字,他显然是听见了,但更显然的是他没打算等她。

Sigyn忽然就觉得心头火起,身为女孩子——而且还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的那一点骄矜和傲气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就冲过马路,她想问问他:我这样喜欢你,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感觉吗?你那平静得宛如面具一般的表情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

意识到的时候,刺眼的白光已然近在咫尺——恼怒的情绪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犯了个极幼稚的错误——在红灯的时候横穿马路。

那辆出租车在眼前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Sigyn居然在想: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总是嘲笑车祸的受害者站在原地不动,如今自己经历的时候才发现是真的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与其说是那些蒙太奇一般穿插而过的一道道剪影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如说那些虚幻的片段只是毫无意义地从潜意识里涌出投射在了她的视网膜上,迅速而又无声,留不下任何印象,只在最后,停驻在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Sigyn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碰触到了死亡,她竟然没有感到恐惧,直到震耳欲聋的声响把她拉回现实。

她看见那辆出租车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撞上了公路中间的隔离护栏,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

Sigyn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惊魂甫定地扭头看去,Loki仍然站在原地,双手在胸前维持了一个特定的姿势,然后他冲她招招手,终于有一句话是对着她说的——

“赶紧过来。”他说。

Sigyn呆若木鸡地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来到他的身旁,Loki拽住她的胳膊拖着她走。

她有些不放心地回头,不知道出租车司机怎么样了,然后手臂上被拖拽的力量又重了些,她听见Loki说:“他活着,脸埋在安全气囊里好得很,等他醒过神来你就惨了,所以趁现在赶紧跑。”

然后她就被他拉着走了。

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之后Sigyn才想起来:自己在这场事故中多少应该算是个肇事者,而她就这样走了,在监控如同蛛网的纽约市中心,之后竟然没有被警察找上门来。她把这个疑问告诉了Loki,却只得到他不屑一顾的一笑。

然而当时的她才想不了这么远,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自己方才在死神的镰刀下有惊无险地躲过,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全身都是飘飘然的。

她的手还被Loki拉着,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

Sigyn觉得也许这一天她会将自己一生的幸运用尽,死里逃生的紧张和兴奋让她忘乎所以,她忽然转身搂住了身旁的人的脖子。

“Loki Loki Loki!!!”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每一声都饱含着单纯的快乐,眼前的世界仿佛都是金色的——

她没死,她活下来了,她还能在他身边,她还被他牵着手,她还抱着他。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顿悟这一回事,那对于Sigyn来说,就是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Loki冷漠也好,疏远也好,统统都没有关系,此时此刻他们在彼此怀中,她能感受到切实的温度,他作为她大难不死的见证人,也许这就是上天为她和他安排的特殊的联系。

Sigyn略微松开手,退开了些许距离,她抬头看着那双初见时便被吸引的眼睛,自己不受控制的笑容映在那双翠绿的眸子里。

然后Sigyn做了一件自打出生以来最大胆的事情——她抬头吻住了他。


哦,天呐。

Loki没有拒绝。

微凉的温度却似要在她的唇上留下烙印。

哦,天呐。

Sigyn想,但愿她的幸运不会被透支。

因为她觉得这一刻,她已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Loki

=======


Loki在微凉如水的夜色中睁开眼睛。

他一向浅眠,轻微的动静便能让他警醒。

Loki轻轻地坐起身,不动声色地在手中化出一柄匕首,他下了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床头矮柜上的那件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借着窗外的月光,泛着美丽而柔和的光泽。

Loki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现在,不用想他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他翻转了手掌,银色的匕首在他的掌心幻化无踪。

“Thor,”Loki打开了卧室的灯,“我知道你在。”

落地窗前丝质的窗帘微动,雷神现身出来。

“我没有想吵醒你,对不起。”

Loki嗤笑,从矮柜上将金苹果拿在手里,抛到半空中又接住,然后顺势往Thor的方向一扔。

“Loki!”Thor猝不及防地接住苹果,“这是……”

“拿回去,”Loki冷淡而坚决地说,“我不需要。”

“这是母亲……”

Loki抬手制止Thor的话,饶有兴味地走到他近前:“我们最近的两次见面你一直在说母亲。不说说你吗?”Loki用小指掏掏耳朵,“我很久没有‘聆听’过雷神的教诲了。”

Thor摇摇头,言辞急切却并不是因为Loki顾左右而言他的揶揄挖苦:“金苹果是母亲给你的,她说她只愿让你拥有它。”

Loki的眼神微动:“你说她病了,这一年来她可有好转吗?”

Thor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么把金苹果还给母亲吧,”Loki说,“告诉她我收到了,既然是给我的那么我就有支配它的权力。告诉母亲我将金苹果转赠给她了。”

Thor对Loki一味的拒绝似是失去了耐心,他上前一步拉住Loki的手,不由分说地撩开他睡袍宽松的袖口,苍白的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两人的眼前。

“你在逞什么强?”Thor问。

Loki的体温一向偏低,此时他觉得Thor的掌心通过自己的手腕传递过来的融融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烫伤。他倏地缩回手,倒退了一步,随即他笑了出来。

“是Sif告诉你的吗?”他扭过头问,“她终于受不住了是吗?”

Thor走上前迫近他:“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你的伤……”

“我已经好了!”Loki别过头。

“别骗你自己了!”Thor的声调也提高了不少,“你连自己的伤痕都无力修复,可见上一颗金苹果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你想没命吗?”Thor忽地伸出手揽住Loki的脖颈,声音又柔和下来,像是说服像是哄劝,“你承受了那么多才换来的性命,难道你就这样放弃?”

Loki一顿,挑起眉审视一般地打量了他须臾:“我上次没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辩才无碍了。这样的口才若是放在几十年前,说不定你就能帮我脱罪了。”

“所以你当时才故意赶我走是吗?你是故意认罪的是吗?”Thor接住他的话头,“你设计Jane来激怒我,这样我就不再会为你辩解,因为你已经知道只要你认罪父亲一定会将你驱逐,你就这样痛恨阿斯加德吗?即使要你付出这样的代价你也要离开它?!”

Loki定定地看着他,似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他仿佛是赞叹一般地鼓起了掌:“太精彩了,雷神。从什么时候起你竟然有了这样的洞察力?”然后他沉下了脸,“是又怎么样?”Loki说,“如今我仍然痛恨着阿斯加德的一切!任何与阿斯加德有关的东西都是我要摒弃的,包括你,包括这颗你以为饱含着善意的金苹果!如果我的生命只能通过你的施舍来维系,我发誓我宁愿在下一刻就死掉!没有金苹果我可以在中庭安静地终老,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仍是这样?”Thor痛苦地说,“这不是施舍,这是母亲……”

“我最后说一遍,”Loki抬起食指横在两人中间,“不要用母亲来威胁我。”

“那么如果我说是我想让你回到阿斯加德,我——雷神——以阿斯加德之王的名义想要接你回家,你会同意吗?!”他再一次拉起Loki的手腕,“如果我说我为你的伤病担心焦急,我想带你回去让他们医好你,你会相信吗?!”

Thor的急躁和焦灼终于再也无法隐忍,他突如其来的怒吼甚至震得Loki耳膜生疼,随着话音落下,也令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之后,Loki挣脱了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右手握住了左腕,那里刚刚被Thor掌心的温度熨烫过。

“如果那个时候你不在边境,”Loki问,“你会让他们那样对我吗?”

“不会。”Thor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Loki转过身看着他:“那么你会让我走吗?”

Thor摇摇头:“同样也不会。”

Loki笑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避开你——你只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如果当时你在场,也许你真的不会让我受那些皮肉之苦,但你会将我永远地禁锢在阿斯加德,然后经受一切你认为我应该经受的处罚,我相信那并不比他们最终给我的刑罚好受多少。即使你现在成为了王,你的话越来越富有煽动性,你差一点点就蛊惑了我,让我觉得我得到了你的愧悔和内疚——其实不是,Thor,你怎么可能后悔?你是勇往直前的雷神,你从不做令你后悔的事。你并不认为你愧对于我,当然你也不该这样认为,你想让我回到阿斯加德只是你觉得我应该在那儿,你已经习惯了让我待在那儿充当你的影子、你的后盾、你光芒万丈背后阴暗的参照物……现在我不在了,你不习惯了。”Loki往后退了两步,“可是相信我,你会习惯的。阿斯加德的阴暗面不止我一个,你随便找找就能发现。”

“不是这样的!”Thor几次想要插话却无法打断他,“你是我的弟弟……”

“不是了,”Loki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是了。而且我没有家了,Thor,如果硬要说个地方,”Loki指指脚下,“这里勉强算是。”

Loki的话似乎令Thor若有所动,他略微平静了一点,问道:“你说你可以在中庭终老一生,是因为那个叫Sigyn的姑娘吗?”

听到Sigyn的名字,Loki立刻警觉地眯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她的?你让Heimdall监视我?”

Thor摇摇头:“几天之前我也来过,我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Loki无所谓地笑笑:“那么如你所见,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Thor几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Loki觉得自己很累了,而他脸上也确实满是疲惫,他摆了摆手:“回去吧,Thor,别再来了。虽然我说的话你没听过几句,但我这次是认真的。”他先是坐回床上撑住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他面前的人做一次坦诚的剖白,然后扬起下巴直视着他,“我觉得我已经摆脱阿斯加德了,这对我来说真的不容易,你总还愿意喊我弟弟,那么请你别毁了我的努力。我已经挣脱了我想挣脱的,甚至以后或许我还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你,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在中庭行将就木的时候会回首往事,那时我也许会感激你现在为我做的一切。”

Thor哑口无言。

一如既往地,与Loki的争辩他从未占过上风,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但他仍想把金苹果留下,而Loki将他递送过来的手推拒开来。

“你走吧,把金苹果也拿回去给母亲,我希望她康复的心情并不比你少,不过这一点你不必转达她了。”Loki抬头望着他,眼中是不容辩驳的坚决,“如果你把它留在这里,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它。别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浪费给不值得的人。”


尽管Thor对他的最后一句话表示了强烈的不赞同,但最终Loki还是目送他远去。

高高的楼顶闪过几道雷声,并未惊醒沉睡中的纽约。

Loki打开巨大的落地窗,冷风呼啸着灌进来,他觉得自己疲惫得要被这并不算刺骨的风蚀成一个空壳。

和Thor言语上的对峙并不比和他打一架轻松多少,甚至消耗更甚,Loki觉得自己累得甚至无法维持体温,他关上了窗户,倒回床上。

他睁着眼睛,让自己的头脑放空,忽略时间流逝的感受,就这样一直躺到日出之后阳光普照。

深色的窗帘也无法抵挡阳光热切地钻进房间,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略暗的空间里投射出一道一道光线,能够看到细小的灰尘围绕着斜射的光柱翩跹起舞,Loki觉得自己渐渐要被这灵动而无声的景象催眠,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Loki起身打开门把Sigyn让进来,当然首先蹿进来的肯定是Fenrir,这狗最近又被他喂得肥了一圈,毫不费力就能把人撞一个趔趄。

Sigyn略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脸颊,递给他装着热气腾腾早餐的口袋:“我今天有个面试,Fenrir交给你了,别喂它吃鱼子酱了求你,把它的嘴养刁了之后它就再也不吃普通的狗粮了。”

Loki弯起嘴角:“可以一直给它吃鱼子酱。”

Sigyn半真半假地白了他一眼:“我不像你这么败家,工薪养不起吃鱼子酱的狗。”

“我养得起,”Loki说,“你可以嫁过来,我连你一起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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